梁天口述:倾心演绎“问题青年”的喜剧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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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07月16日 08:16

问题青年"陈赫自称混账陈赫告别喜剧单一路线 《老爸的爱情》...

梁 天 方 舟

一个先进青年的后进形象

1980年我从部队宣传队复员,在中国新闻社短暂呆了一段时间之后,进入以生产雷蒙西服而家喻户晓的北京服装八厂工会工作,主要任务就是组织一下文艺汇演,出个厂报什么的。到1986年,我已经熬到了办公室副主任的位置,每天的工作也变成了盖章、接待、派车。如果就这么一直干下去,大家看到的将是一个先进青年梁天的奋斗历程,可是骨子里不安分的文艺细胞还是让我最终没有在这条路上安分地走下去。

1985年,中国电视剧制作中心的赖淑君导演到我家做客。我妈(著名作家谌容,编者注)说:我们这孩子从小喜欢表演,小学、中学、部队都是文艺宣传队的,您那儿有没有什么工作可以让他做的?听我妈这么一推荐,赖淑君导演就说:我正在筹拍一个叫做《春泥》的电视剧,就去我哪儿跑跑龙套吧,客串客串。就这么着,我到了《春泥》剧组,演了一个很小的角色。

没想到的是,《春泥》之后,在别人的推荐下,我在电影《婚礼变奏曲》《大学生轶事》中相继扮演了几个角色。这时候,我还在工厂工作,演戏只是业余兼职。不过好在工厂的领导都比较支持我,我也就乐得一边工作,一边演戏。

1987年,我和陈佩斯父子一起演了电影《二子开店》,我在其中扮演了二子的朋友“麻杆”。就是这部电影让很多人记住了我的名字,也开始了那些后来被人们称之为“社会后进青年”系列的角色。

出演“麻杆”最初是因为我的一个中学同学的爱人在北影厂当副导演,推荐我见了《二子开店》的导演王秉林。王导很爽快的同意了,但是还要征得主演陈佩斯的同意。因为佩斯是主演,要看看搭戏的是什么演员。

说起来,陈佩斯也是我家里的常客。因为我母亲和我哥哥(著名作家梁左,编者注)都搞文学创作的关系,陈佩斯、姜昆他们经常到我家来聊天。后来我哥哥和陈佩斯打过一个招呼,大意就是说我弟弟要到你们剧组,你多照顾一下。不过佩斯见了我后,对我的形象还是很满意,觉得有特点。

可能好多人还都记得,“麻杆”在戏里烫着一个爆炸头,一口的京片子,有点流里流气,后来我拍的很多角色,比如《本命年》里的刷子、《我爱我家》里的贾志新都是这一类型。说的通俗一点就是北京人戏称的“胡同串子”;说的专业一点,就是大家所说的“社会后进青年”。这也是我最擅长表演的一种角色。我记得中国影协的著名影评家邵牧君老师第一次看我电影的时候就说:小伙子,你行,你将来能出来。

很多人也问过我为什么演这样的角色演得那么像?我觉得一方面我的形象占一定的便宜,我那时候1米78,体重却只有114斤,加上小眼睛,所以王秉林导演一直都觉得我的形象很“好”,符合他心目中胡同串子的形象。还有一个原因和我的家庭环境有关系。因为我父母都是搞创作的,所以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我家那时候房子又小,我不能在家里玩,就跑到同学家里去。那都是些北京胡同里的普通人家,见多了,自然会对这一类角色有熟悉的感觉。其实我普通话说的并不好,虽然生在北京,但我是在四川长大,又在上海呆了一段时间,所以后来为了角色里的那些北京土话,我还特意跟我的同学学过。

非专业演员的专业转型

从部队复员回来以后,我曾经去考过北京的几个文艺团体,但都没有考上,这才进了工厂,有了后来演戏的机会。虽然从小学到部队一直都是在文宣队,但是我只能算是一个非专业的演员。

不过,我这个非专业演员在电影里一开始并没有碰到什么特别大的专业难题。因为我复员回来之后,先去的中国新闻社,在社里的一个纪录片剧组当剧务。我还记得纪录片的名字叫《人猴》,写京剧艺人的。虽然只呆了几个月,但是因为接触过这个行业,面对镜头就不会紧张。加上我在部队文工团也有过表演经验,电影表演和舞台表演虽然不一样,但很多东西都是共通的。而且那时候也虚心好学,没有我的戏,就到现场去学习。

惟一的一点就是哭戏,我始终演的不顺利,直到现在也是这样。我记得当时拍《春泥》的时候,我就很佩服其中一位老演员,这边还说着笑着,一开戏,眼泪就下来了。我还纳闷,这是怎么弄得?后来人家就讲:这叫爆发力,有一定的技巧。

在《二子开店》中,有一场戏讲的是麻杆和二子因为一个女孩要决斗,最后没打起来,麻杆和二子抱头痛哭了一场。当时为了演这场戏,我事先喝了好多酒,酝酿了半天的情感,可等拍的时候就是哭不出来。后来没办法,佩斯就让我把酒往脑袋上一浇,眼泪什么的就都算有了。

在进入电影圈的初期,我一直还都在工厂工作;但是1989年之后,我还是下定决心,辞去了工厂的工作。做出这个决定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因为在拍《二子开店》的时候发生的一次意外事件,以及陈佩斯当时跟我说过的一番话。

《二子开店》当时是在香山拍的。有一天,我们工厂派我到机场送人。因为我的戏在下午,我想,上午送人,下午赶到香山肯定没问题。结果没想到的是,当我回来的时候,车就坏到机场了。1987年那会,机场还没有出租车。没办法,我只好从机场走到了能坐公共汽车的地方,然后中途再倒车去香山。等赶到剧组的时候,光已经没了,根本就拍不了了,全组都在等我。当时气氛非常尴尬,不过大家谁都没说话。

陈佩斯那天正好献血去了,给了点钱,晚上他就请我们几个演员吃饭。平常佩斯从来不喝酒,可是那天晚上却喝了不少。喝完了以后,就开始暴啐我:梁天,你不是我们这行的人。我们这行没有你这样的事,你该回工厂扛大包去,别在剧组混了!我一看这架势,就连忙解释这是我们工厂的公事,实在没办法。车坏在机场,纯粹是意外。佩斯却根本不松口,接着我的话茬就说:那你就回工厂去,你根本就算不上职业演员。你要想演戏,就必须在剧组呆着。这些话已经让我如坐针毡,后面的话更是让我坐不住了。佩斯指着我说:梁天,你记住了,趁早洗手,别干这行了。你就不是干这行的料。你永远都出不来。然后他还给我举了一个老演员的例子,说:你混到头,你就是那谁谁谁。这给我打击太大了,当时的感觉就是我不想活了,就这么点事,怎么就这么急?不过话虽然难听,可是也促使我当时心里就下了决心:我不能成为那谁谁谁!

多年以后见到佩斯,说起这事,他也记得。我特别真诚地跟他说,要是没有那件事,那顿饭,你说的那些话,我到不了今天。所以到现在,我一直都管他叫师傅,因为关于影视职业的启蒙一课就是他给我上的。

还有一件事,也让我触动很大,对演员这个职业又有一个新的认识。大概1989年到1990年那会,我和葛优、谢园几个去海南演出。演出之前,我们几个人跑到三亚吃海鲜去了,等赶回来的时候,节目已经开演了。因为我们的节目还在后面,所以并没有耽误演出。不过和我们一起演出的陈道明当时却把我们三个给训了一顿。大意就是说:你们太业余了,演出之前怎么能随便出去吃海鲜,必须在后台候着,这是大事。万一你车坏了,赶不回来,这票也卖了,钱也收了,跟观众怎么交代?说的我们几个人也是冷汗直冒。

通过这几件事,我慢慢明白了职业演员的含义。后来我干脆就下决心辞掉工厂的工作。反正一心不能二用,我就好好演戏。而且那时候我一个月工厂才开30多块钱的工资,演一部戏的收入顶的上你上一年班的钱。从生活的角度考虑,也还是演戏合适。

辞职以后,开了一家好来西影视公司,觉得自己一个人弄有点傻,于是就拉上了谢园和葛优两个好朋友,算是股东,一直开到了现在。

那些喜剧往事

拍了这么多年电影,我演的几乎都是喜剧。这可能跟我的形象有很大关系。

很多人都会认为,喜剧嘛,本来就嘻嘻哈哈的,对于演戏剧的演员来讲,也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其实并不这么简单。陈佩斯曾经说过:喜剧是多余的智慧,不是任何人都能演喜剧的。而对于喜剧演员来说,要承担的可能更多。

拍《二子开店》的时候,有一场戏是说我扮演的麻杆因为口角被人扔到了水里。当时就在北京的后海拍的。那时候我还不太会游泳,下了水顶多能游个几十米,所以还是很危险的。我被扔进水里去以后,围观的群众哄堂大笑,对拍摄形成了干扰。当时陈佩斯就和他们急了。佩斯说:你们瞎笑什么?他都不会游泳,容易吗?后来陈佩斯说过:演喜剧,你的智商永远低于观众,你是要被观众笑的,你要有这个承受力。后来我当导演的时候,发现很多演员不愿意演喜剧,觉得演喜剧低人一等,被人瞧不起,尤其女演员,觉得有损她的形象。这有一定的道理,所以喜剧其实很难演,不一定能讨好观众。可能讨点好,但是那种心酸,只有你自己知道。

《二子开店》是我的第一部喜剧电影,之后的《顽主》却是我最喜欢的一部电影。

接到《顽主》剧组去成都试镜的通知是在《二子开店》之后不久。当时是他们副导演找的我们一块去试镜头。一上飞机,就看见葛优、李庚、张国立,大概五六个人。那时候我还不认识葛优他们。有个小插曲,现在还记得:葛优、李庚当时没坐过飞机,给吓的够呛,根本就坐不住,两个人就来回在过道溜达。他跟李庚长的都挺怪的,人家以为要劫机呢!后来乘务员要求他们赶紧坐下来。

其实当时《二子开店》的导演王秉林要拍《二子开店》的续集,叫《二子老爷车》。王导认准了要我继续演麻杆,可是我已经接了《顽主》。当时我特矛盾,最后我还是推掉了《二子老爷车》,因为我实在太喜欢《顽主》这个本子了。为这件事,还惹得王导一肚子不高兴。

《顽主》是王朔的小说,那时候,王朔正是当红的时候。我是在飞机上看完剧本的,直接的感觉就是:哎哟,真好。我觉得《顽主》其实就是歌颂了一种城市文化。小说把八十年代初期的城市人的生活状态完全给表现了出来。有一点戏谑,但又是很温暖的。我记得那一年,王朔的好几部小说都改编成了电影,大家都说那一年是王朔年;但是王朔自己最满意,认为最接近小说魅力的就是《顽主》。

《顽主》写的是改革开放之年,百无聊赖的于观和他的两个朋友办起了一个“三T”公司——“替人排忧、替人解难、替人受过。”他们的业务范围可谓千奇百怪,替热衷于事业的人去谈恋爱,替怕老婆的丈夫去挨骂,替赚了钱而出不了名的作家发奖,替不肖子孙去服侍老人……后来,王朔给小说《顽主》写了一个中篇的续集叫《你不是一个俗人》。本来是把这续集改成电视剧的,也还是用我们几个人来演,但是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弄成。后来王朔把小说给了冯小刚,改成了电影,这就是当年热映的贺岁电影《甲方乙方》。

《顽主》是同期录音的电影,这就要求你在镜头前一遍能成。我当时印象特深的就是葛优天天在那念台词。一句话,他可以念一百遍,他就找人物在那个状态下的语气、语速和逻辑重音。当时我们一看,哎哟,葛老师,这么努力,我们也得努力。现在回过头来看,你会觉得葛优的成功不是偶然的。

张国立当时在四川已经很有名了,是我们几个人里面最专业的一个,也是最会设计表演的一个。当时他有一段特别长的台词,他设计了一连串动作:开抽屉、拿东西、转身,台词就在这一连串的动作中完成了。我们当时都是本色演出,根本做不到这一点。即使把这么长的台词说完,一般都是在坐的状态下完成的,否则全乱了,所以对我也有很大的启发。

《顽主》之后拍摄的《本命年》虽然不是喜剧,但我扮演的角色仍然是一个喜剧性的角色,一个胡同串子,我最擅长的角色。我在里面也就三四场戏。其实原来剧本里的戏份更少,后来加了好多词,而且很多台词都是我和姜文老师一块编的,其中那段“没劲”的台词曾经被很多人反复提起。

前一段时间,我在中国电影博物馆的一个杂志上看到了一个为纪念建国六十周年所作的经典电影台词回顾的专题,其中就把这一段台词给收录了进来:“活着没劲,死了也没劲;上班没劲,下班没劲;搞对象没劲,不搞对象也没劲;说我打你一顿没劲;不打也没劲。怎么都没劲。”

其实剧本里原本没有这段话,我跟姜文讨论剧本的时候,我说这台词特没劲;后来姜文出主意说,那你就把台词都改成没劲,所以就有了“没劲”的这组台词。不过没有想到的是,因为这个角色,我还获得了“金鸡奖”最佳男配角的提名。

我是演配角出身的,拍了这么多年电影,演主角的只有三部。第一部是王秉林导演的《斗鸡》,还有就是我母亲给我写的一个剧本《喜剧明星》,以及后来我们自己公司拍的一部《天生胆小》。拍《天生胆小》的时候,当时中国影协有一个规定,必须主演过三部电影,才能加入中国电影家协会。我就跟谢园、葛优说:哥俩,你们得帮我一下,把我的名字搁头里。就这样,凑够了三部电影。

不过不管是主角、配角,我现在都非常怀念那时候的工作状态。那时候在剧组真的是特别踏实。很多的时候,没有自己的戏,我就到现场去看别人演。那时候有一种风气,年轻演员愿意请教,老演员愿意跟你讲戏。

剧本里的每场戏都要排练,对词,现场走位置,走很多遍才正式拍。包括《我爱我家》,我们是三天拍一集,第一天对词,排练;第二天拍录播带;第三天才是见观众。演员就像短跑运动员,热身热半天,然后就最后一刹那跑出去。你想想,那东西出来肯定好。

因为那时候胶片都很珍贵,一场戏,三条必须过,所以自己也比较好强,觉得要争气,不能让人说你的戏不行,不能浪费国家的钱。

知足常乐,激流勇退

1989年,那一年我拍了六七部戏,后来就拍了电视剧《我爱我家》;《我爱我家》之后,就基本上退到幕后了,开始做策划,当导演、编剧什么的。其实那时正是我最巅峰的时候,电影的片约越来越多,人也有一定的知名度,但是我还是义无反顾地退出了表演的舞台。

退出的最主要原因是因为在《我爱我家》那会儿,我觉得我在表演上已经是顶峰了。因为在《我爱我家》之前,我已经演了很多这样的人物了,所以贾志新是一个集大成的角色,我把所有能用的招都用上了;说实话,后来我自己看着都乐,所以我觉得我以后的表演再也不可能超过这个角色了,不会再有大的突破了。观众是很敏感的,熟悉你的观众都熟悉你的一颦一笑,一招一式;你老一张脸在哪儿晃悠,他会厌烦的。与其让人烦,还不如自己先撤了。

另外一个原因是因为我的形象对我有很大的限制。小时候看电影,就觉得那些演员演的真好,可是我演不了人家那个角色。比如《南征北战》,我演哪个角色都演不了,所以我的角色都有些雷同,都是所谓的城市后进青年。演的多了,观众就常常会把银幕上的我与生活中的我混起来。记得有次我在《西行囚车》里演一个强奸犯,之后我到监狱体验生活时,犯人都跟我打招呼说:唉,来啦,好像我就应该进那里似的。后来我在王秉林导演的《斗鸡》里扮演了一个农民,王导倒是挺满意,可我总觉得我演不出农民的那个味道来。

黄健中导演就老想突破这一点,所以他让我在《龙年警官》演一个警察,而实际上我老演的都是被警察抓的角色。可黄导就不信,他说警察也有你这样的,你就演这个警察。那时候片子上映以后,我们都要去电影院去看观众反应。我记得我一出场,观众就哄堂大笑:这孙子怎么演警察了?我演的那个角色最后牺牲了,其实已经很壮烈了,可是大家还是在哪儿哈哈大笑。我就觉得拗不过观众,观众已经把你定型了,你就是胡同串子,落后青年。你演警察,观众就觉得不对,他就喜欢你那个状态,你掰是掰不过来了。

另外一个原因也是因为我有自知之明。后来虽然专职当了演员,但其实我一直在表演上都是业余的。因为没有经过科班系统训练过,纯粹是靠这种小悟性、小聪明,这是不能长久的。尤其是现在对演员的要求越来越高,比如你会不会开车?我不会;会不会骑马?我也不会。武术,形体,也不行,惟一占点优势就是形象和台词。可是你看现在的二人转演员,十八般武艺,唱念做打,样样拿的出手。我曾经跟赵本山聊过。我说,我是有幸生在那会儿了,我要是生在现在,我得饿死了。因为你不灵啊,你真拼不过他们。我就会这点东西,有今天这样的成就我觉得已经很不错了,我已经很知足了。

责任编辑/翟建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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