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想到讲这个题目,源自于最近在我工作室做客的一位音乐人——欢庆。这段时间我和欢庆在音乐创作上有一些合作,在日常闲聊时,谈到过去十多年里我们共同的一些朋友。其中最有代表性的一位朋友便是杨一,他被誉为——“中国的鲍勃·迪伦”。
欢庆
杨一是我们朋友圈里,令人感到非常神秘的一位音乐人,他是我们的老朋友。他和欢庆、周云蓬都定居在大理,在一起做了一个音乐演出现场,叫作“结庐”。“结庐”里往来的是一群远离大都市到大理定居下来的各路神仙,我觉得他们很像武侠小说里退隐江湖的高人。大家在那里居于一处,心中向往“结庐在人境”的生活方式,有了“结庐”这样一个地方,用来接引天下的音乐人、艺术家在那里做客演出。
去大理定居之前,杨一和欢庆这一群人,都有个共同的标签——流浪歌手、流浪艺人。欢庆说,这就像西方的“游吟诗人”。因为在他们创作的音乐作品里,大部分的词都是他们自己写的,且文辞优美,所以他们也可以被称作诗人。或者说,他们首先是诗人,之后才是音乐人。虽然他们被贴上了民谣歌手一类的标签,但是我们都忘记了他们首先是诗人。
结庐演出现场
突击查了一下,“游吟诗人”在西方是一个古老的传统,有很多种说法。有一种大家都认同的说法是,“游吟诗人”兴盛时期是十一世纪至十三世纪。而另外一种说法是,在中世纪之前,早在古希腊时期,英雄主义时期便有“游吟诗人”存在,譬如我们熟知的《荷马史诗》这部伟大的巨著,就是由“游吟诗人”走街串巷讲故事而得来的。
在欧洲艺术史以及欧洲音乐史发展过程中,“游吟诗人”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群体,同时它也是西方音乐史上的一个音乐体裁。公元400多年,“游吟诗人”群体的前身,叫做“行吟诗人”。他们来自不同的阶层,有来自高贵富有的家庭,也有来自低贱穷苦的家庭,但是他们都很有智慧,能编出很多新奇的故事。所以他们经常受邀到皇宫或贵族家里讲故事,而他们讲故事的方式可能会带有一种吟唱的方式,尤其是在这一时期有一种乐器非常有名,叫做Lute,外形有些像中国唐代的琵琶,“行吟诗人”通常会抱着一把lute琴,走街串巷,边歌唱边讲故事。当“游吟诗人”的音乐风格和体裁完全确立之后,他们更多以歌曲,诗的韵律、音乐的抑扬顿挫、以吟唱来作为主要的表达方式。后来在19世纪,有一位非常著名的作曲家,创作了一部至今都可称为巨著的歌剧《游吟诗人》,他就是意大利作曲家朱塞佩·威尔第。
这是“游吟诗人”大概的介绍,他们的歌曲大部分以爱情为主题。为什么我会联想到杨一和欢庆他们这一群人?杨一最有名的代表事件就是,他曾经在九十年代,整整有十多年的时间,在中国美术馆门口卖唱。他还曾经拿着录音机深入到西北的深远村落里走访当地的民间艺人,并且做了大量的田野录音,后来在他的音乐里面也用到了这个部分。
十年前,在我认识杨一的时候,那时的他还会经常拿着一顶帽子到美术馆门口卖唱。回来就说:你看,又是满满一帽子钱。后来跟他交流,包括很多朋友聊起他的时候,我们会认为对于他来说,在街头卖唱,有瘾!欢庆也是如此,他也曾经流浪过很多的城市,抱着一把吉他,沿街卖唱,唱自己的作品。而他自己说,卖唱这样的一个行为是会上瘾的。
杨一
这就促成了我一个深度的思考,为什么他们会对于在街头或在不同的城市流浪演唱这件事这么上瘾呢?虽然我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一种方式,但是我在试图去还原他们在做街头流浪艺人这个事件的现场。包括我在西方看过很多国家的艺术家,他们的舞台就是在街头、在闹市区。他们非常乐于随时随地来做表演,他们完全打破了舞台的界限,他们不认为舞台应该在房子里面,高高在上的架起来,一定要有很多正襟危坐的人坐在下面安静地去听去看。他们认为舞台就在脚下。
这一点让我想到了德国的现代舞之母皮娜·鲍什。我觉得她的伟大之处就在于她随时随地将脚下的土地变成舞台,这样的方式成就了一个伟大的概念——舞蹈剧场。所以现在我们看到有很多中国年轻的现代舞蹈家们,仍然在沿用这样的方式,去到人群里面,去到大马路上,随时就开始跳舞。我不是很赞同这种方法,因为我觉得它很做作,因为这样的方式,它必须是一种发自本能和真正来自根处的精神,而不是为了新鲜的一个创意,这二者是完全不同的。当时皮娜·鲍什说过一句非常伟大的话:我脚下的土地便是舞台,我所站之处便是舞台。所以有了一个皮娜·鲍什,就不可能再有后面的人,这是比较残酷的。
皮娜·鲍什
我们说回到街头流浪艺人这个概念,我们和另一位老朋友一起深刻的聊到了这个问题。其实作为一个音乐家或者艺术家,你有没有那个胆量,拿起乐器在大街上给众生演奏,而且当你被各种各样的眼神看待的时候,你的内心是放在一个什么样的地方,这是非常重要的一个点。这让我想到多年以前我的另外一位朋友,一位女作家,她曾说过一句话:面子这个东西是什么呢?面子就是你从地上捡起来往自己脸上贴的东西,而那个东西事实上早已被人踩过千百次了。
这句话让我记忆深刻,也非常的震撼我,我觉得它很有力度。到今天,当我们重新探讨艺术和音乐,如果我们把它们奉在殿堂之上的时候,那么我们会认为在街头,在人群当中演奏会是最底线,在这个底线上我们是不是有一种更深刻的观察。这是对于人性的一种最真实的思考。在中国的传统里,也有过这样的在人群里的艺术家。比如说唱艺人,讲故事的人。从元代开始兴盛,因为我们知道元代的戏曲艺术是一个高峰的时代,所以到后来的明清才有了白话小说,而后才有了说书人。
巫娜(左)与欢庆(右)演出掠影
我们之前一直在说的都是关于古琴,好像是跟这类题材没有直接的关系。但是我想在这里借这样的机会给大家分享一下,在我过往的生命体验里面,我很多的朋友们,他们以最泥土的方式一直进行着旺盛的创作,这给了我很深刻的,并且持续到今天的影响。
当然我没有尝试过在街头弹古琴,但我在能力范围所及之处,我曾经在很多小酒吧、小俱乐部里面和很多奇怪的艺术家合作。我也不在意很多人说,你这样是糟蹋古琴,因为我觉得在这样的表达里面,生命来的更鲜活。当我们再去听杨一或者欢庆的音乐的时候,可能会有另外一种不同的角度去欣赏他们。
我曾经与学生说到一个概念,无论弹琴、人生、事业等等,有机会最好就抓住两端(阴与阳、黑与白、内与外),在那个上面去下极致的功夫,必有所得,而中间也都会是你的。阴与阳的两端,每一个人的尺度都不同,体量越大,所能承载的越多,而至道的境界与佛的境界,则是无量无别无边无界,如须弥之大!可是佛陀还告诉我们,须弥山也是空相的,至大是无!无也是无。
本文来自巫娜老师于【巫娜古琴传习】全国学员群内的主题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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