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国荣于2016年9月12日满六十大寿。这是一个特殊的寿辰，因为寿星公离开我们已经整整十三年了。
意外离世催生出无尽唏嘘，也让时光的河流停驻。眼下想到哥哥，哪里会和两鬓灰白满面沟壑联系到一起？我们都在变老，张国荣却永远是银幕和舞台上的样子：妖冶，又从容，活泼，又温柔。
世界没能留住他，命运也不曾带走他。凝神细想，张国荣好像从未远离，仍旧在缓缓微笑，款款低唱。
“徐徐回望，曾属于彼此的晚上。红红仍是你，赠我的心中艳阳。”当张国荣在1989年的告别演唱会上唱起《千千阙歌》，全场观众以掌声与欢呼应和。27年后，再想起这一幕，仿佛就是此刻，连歌词也念兹在兹。
张国荣演唱《千千阙歌》演唱会M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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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国荣留下太多美好的瞬间，也成了太多人心中的艳阳。斯人已逝，音乐长流。内心固然怅惘，多少也夹杂着欣慰：他唱过的每一首歌，都曾照见自己，照见世界，照见深深感动过的我和你。
张国荣的父亲张活海，一度是香港知名的洋服店老板，据称为马龙·白兰度和希区柯克定制过西装。1956年出生的张国荣，是十兄妹中的老幺。因为家境殷实，13岁时，家人将张国荣送往英国留学。
几年之后，父亲突然中风，家道中落，张国荣被迫返港，一度靠摆地摊、当文员为生。1977年，亚洲电视的前身丽的电视举办“亚洲业余歌手大赛”，张国荣一心参加，却掏不出报名费，最后是靠六姐支援二十块钱，才有了最终的亚军成绩。
然而，世道艰辛，不过才初露端倪。
首张EP《I Like Dreaming》乏人问津，初次从影又遭人诱骗，出演风月片《红楼春上春》。几乎同期出道的陈百强已经呼风唤雨，张国荣却仍旧沉寂无声。以至香港人后来常说，连张国荣都要熬十年。
张国荣在《红楼春上春》中的贾宝玉造型
转折出现在1982年，转投华星唱片的张国荣拜入黎小田门下，又结识了后来的经纪人陈淑芬。粤语专辑《情人箭》的口碑，算是差强人意。
风继续吹 (告别歌坛演唱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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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3年，《风继续吹》面世。这首翻唱自山口百惠《再见的另一方》的歌曲，也是电影《纵横四海》的主题曲。“要将忧郁痛苦洗去，柔情蜜意我愿记取，要强忍离情泪，未许它向下垂。”既有缱绻的深情，又有英雄的豪气，一时风靡。
翌年，张国荣趁热打铁，推出四白金专辑《Leslie》。主打歌《Monica》斩获大量奖项，也开创了港乐劲歌热舞的先河。
香港乐坛的圣地红磡体育馆，在1985年见证了一个新纪录：香港歌手初次开唱，就一连十场，并且场场爆满。第二年，张国荣在如日中天的“十大劲歌金曲”季选中，共有7首入选。《有谁共鸣》还击败了谭咏麟，获得压轴的“金曲金奖”。
有谁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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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始料未及的是，商业逻辑主导的香港小报，自那时起，向初尝巨星滋味的张国荣露出了獠牙。
第一个伤口，是影响深远的“谭张争霸”。
就在1986年“十大劲歌金曲”的颁奖现场，火药味已逐步显露。张国荣登台献唱时，谭咏麟的歌迷在台下呼唤“Alan”的名字，并抱以嘘声和叫骂。为安抚情绪，司仪连续宣布了谭咏麟的两首获奖歌曲。
可当张国荣再度上台，唱起颇具自我隐喻的《有谁共鸣》时，台下又是一阵骚动。张国荣唱至中途，忽然说了一段：
有些人得到一点成就，需要用很短的时间。有些人要拿到一些东西，就要比较长点的时间。不过，至少我现在得到的东西，是我自己很用心去拿的。
事实上，谭咏麟和张国荣，身为80年代香港乐坛并峙的双峰，私交尚可，并无不合。但媒体的“挑唆”和歌迷的对立，加剧了个中的尴尬。
80年代红极一时的陈百强、张国荣与谭咏麟
80年代红极一时的陈百强、张国荣与谭咏麟
1988年，“谭张争霸”迎来了高潮。十大中文金曲颁奖礼上，谭咏麟荣膺全年销量总冠军。但他的获奖感言却是这样的：
今年我拿了特别多的大奖，也令我有了特别多的是非，这些奖令我有特别大的启示。因此，这是我最后一次在乐坛上领奖。在此之后，我不会参加任何有比赛性质的音乐活动。我想把机会让给更多的新人。
同在现场，却毫不知情的张国荣，没有完成得奖歌手的上台合唱，反倒躲在后台，靠抽烟平复震惊与讶异。
谭咏麟的让步，让张国荣成为仅存的标靶。媒体的报道连篇累牍，甚至变本加厉。终于，1990年1月22日的红馆，告别演唱会的最后一场，《风再起时》唱罢，舞台中央升起一个支架。张国荣走上前去，将麦克风放在上边，转身离开，就此退出歌坛。
风再起时 (live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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纷纷扰扰的这些年，张国荣发行了《Summer Romance87》《侧面》《Salute》《Final Encounter》，唱红了《当年情》《共同渡过》《倩女幽魂》《无心睡眠》和《无需要太多》等作品。
黄霑和顾嘉辉这对黄金拍档，为吴宇森的《英雄本色》订制主题曲《当年情》，小马哥和杰仔的故事，在张国荣的歌声里，也回荡着温存。“拥着你，当初温馨再涌现，心里边，童年稚气梦未污染。今日我，与你又试肩并肩，当年情，此刻是添上新鲜。”
而张国荣的书生意气和王祖贤的白衣飘飘，也穿透茫茫人海，构成了人生路的似梦似真。《倩女幽魂》说的是聂小倩和宁采臣，“人生路，美梦似路长，路里风霜，风霜扑面干”，又何尝不是每个凡人的感喟。
张国荣《倩女幽魂》M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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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张国荣亲自作曲，许冠杰填词的《沉默是金》。“冥冥中都早注定你富或贫，是错永不对，真永是真，任你怎说安守我本份，始终相信，沉默是金。”不仅跻身经典，也算是特殊岁月里掷地有声的回应。
沉默是金 (feat. 张国荣) [1992年许冠杰光荣引退汇群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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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离音乐、专注影坛6年之后，张国荣在千呼万唤中回归。签约滚石唱片，新专辑《宠爱》，收录了《当爱已成往事》《深情相拥》《夜半歌声》《追》《一辈子失去了你》等影视主题曲或插曲。
1996年，惊艳魅惑的专辑《红》诞生了。林夕度身定制包揽填词，《怪你过分美丽》蕴藏着细腻微妙的情愫。同名主打歌《红》，干脆信笔所之，塑造了明媚而诱人的印象。
红 像蔷薇任性的结局
红 像唇上滴血般怨毒
在晦暗里漆黑中那个美梦
从镜里看不到的一份阵痛
你像红尘掠过一样 沉重
除了张国荣，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诠释得恰如其分。
是年年底，连续60场的“跨越97”世界巡回演唱会启幕。演唱会期间，张国荣以一首《月亮代表我的心》，献给母亲以及生命中挚爱的“好朋友唐先生”。41岁那年，张国荣又一次成为报章流言蜚语的焦点。
张国荣《月亮代表我的心》 客家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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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想来，张国荣的很多歌，都像在唱自己。做客毛舜筠主持的访谈节目时，他就说过，开唱之前，都要给歌曲编一个故事。脑海中浮现故事的画面，就会更加投入。“每一首歌都投入好多感情在里面。”
张国荣与毛舜筠
1998年的专辑《这些年来》里，收录了陈奕迅后来翻唱过的《最冷一天》。“任面前时代再低气温，多么的庆幸，长夜无需一个人。任未来存在哪个可能，和你亦是，最后那对变更。”恐怕是彼时真实的内心写照。
一年后，《陪你倒数》推出。晦暗的基调里，一首叫《春夏秋冬》的歌，流露出隽永的暖意，成为荣迷每年注定的假设和不时的念想：无论春夏秋冬，每天该很好，你若尚在场。
张国荣-春夏秋冬(2000演唱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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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在这首歌里，张国荣用和煦的声线，唱了如是词句：“能同途偶遇在这星球上，燃亮飘渺人生，我多么够运。无人如你逗留我思潮上，从没再疑问，这个世界好得很。”
对张国荣来说，这个世界真的好得很吗？
2000年，“热·情”巡回演唱会在红馆开始了。主动担纲艺术及服装设计的张国荣，在舞台上尝试了白羽毛、睡袍以及透视装等造型。小报对此的评价是，裸露身体，当不成女人就扮女人。
面对恶意，张国荣有过一段著名的回应：“我相信六十年后仍会有人听我的歌。但六十年后，还会有人看小报的八卦报道吗？”
也是在这次演唱会上，张国荣眼光含泪地唱了林夕填词的《我》。唱过几句，他说了一段话：
这几年，有许多人在伤害我。不但伤害我，还伤害我的亲人。我明白，我是一个艺人，但也是普通人，没办法不去处理、面对。希望不要伤害我。不过，好多谢大家支持，上天公平，无论你是男是女，我最爱都是自己。
那时候，他还没有因为抑郁症而彻夜失眠，嗓子不曾遭受胃酸返流的侵蚀，握着杯子的手也尚未颤抖。他留着长发，手插口袋，动情地唱着：
我 (live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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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我 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天空海阔 要做最坚强的泡沫
我喜欢我 让蔷薇开出一种结果
孤独的沙漠里 一样盛放的赤裸裸
又过去2年多。2003年4月1日。一个以玩笑和捉弄为主旨的日子里，张国荣完成了此生最真实的谎言。
遗作《一切随风》里，林夕填词、张国荣作曲的《玻璃之情》，因此赋予了宿命的意味。
张国荣 - 春光乍泄之玻璃之情M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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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苦心 已有预备
随时有块玻璃 破碎堕地
如果你太累 及时地道别没有罪
牵手来 空手去 就去
为什么对张国荣的悼念会连年不断？
当然是因为，张国荣堪称艺人表率。林青霞说“在香港演艺圈像张国荣这么重情义的人不多了”。黄霑回忆，演唱会结束后，近百位工作人员都会从张国荣手中接过亲自挑选并签名的礼物。
但真相还不止于此。在传奇的一生中，张国荣始终追求自我。这种执着，返照出整个时代的喜与悲，爱与痛。哪怕只是延后十年，关于同性恋的认同，关于抑郁症的理解，想必会更深入。但张国荣没有运气得到足够的祝福，却化身社会进步的阶梯。
更重要的是，他唱着普世情感，用生命演绎音乐，营造的感动穿越了世代，时至今日也不曾有丝毫的疏离感。
遗憾哥哥不能再陪我们走一段。庆幸人间已流传天堂的歌。
这十三年来，每逢4月和9月他的忌日与生日，网络上媒体上就会出现各种纪念之声，纪念活动也延绵不断，且这种纪念反而随着时间的流逝愈演愈烈。
于是，每到这时，也颇有人不服：张国荣到底有什么值得纪念？
张国荣的一生收获了巨大的成功，也同样得到同等能量的诋毁。在种种质疑中，【张国荣到底有什么好，以至于这么多年被人念念不忘】可谓一句终极拷问。
借由今天这一特殊日子，斗胆解一解这个疑问。
（一）
张国荣是演艺界人士，港台称之为“艺人”，对应的英文是“Artist”，即艺术家。张国荣本人也颇喜爱Artist这个称呼，多次在各种场合如此自称。
不是每位艺人都是艺术家，但张国荣毋庸置疑确是。
那么对于Artist而言，什么才是最重要？不，不是演技，不是唱功，这些只是必备技能而言。
对于Artist而言，最重要的只有两个字：
作品！作品！！作品！！！
犹如大卫之于米开朗基罗，星空之于梵高，天鹅湖之于柴可夫斯基，牡丹亭之于汤显祖。没有作品，他们拿什么流芳百世？
已经离世的艺人，再也无法以“绯闻”“炒作”等形式出现在公众面前，留给世人的只有纯粹的作品。
一部《霸王别姬》就足以令男主角张国荣立于传奇之位。电影并非完美无缺，但综合剧本演绎台前幕后等各方面评分，中国电影界至今甚至可能在之后长时间内都无法再出现更好的作品了。究其原因乃是另一个宏大的话题，在此按下不表。
何止《霸王别姬》？张国荣从艺26年，在电影方面交出了《阿飞正传》《春光乍泄》《倩女幽魂》等经典之作；在歌曲方面则有《我》《风继续吹》《沉默是金》等大量不朽名作和无可比拟的舞台演出。
这些年来，世界各地都在反复举办“张国荣电影节”，每次选秀比赛总有歌手唱他的歌向他致敬。这些都成为后来者接触张国荣的渠道。
在他离世的这十多年，粉丝却越来越多，他们未曾亲身接触过偶像，甚至未曾经历过他最辉煌的年岁，却仍无碍他们的喜爱。这些“后荣迷”绝大多数是被他的歌曲、电影，甚至演唱会这些经典作品所吸引。
也许有人认为张国荣这个名字，与前文中出现的伟大艺术家无法相提并论。这个结论不该由你这明，当然也不是我。是时间，时间会证明张国荣是否伟大与不朽。
（二）
97年初，张国荣、张曼玉、梁家辉一起录制了访谈节目《星空下的倾情》。节目中互问环节，同样在演艺圈浮沉多年的梁家辉问张国荣：你不断在艺坛上做出贡献，是什么让你保持如此干劲？你的原动力究竟是什么？
张国荣答：可能早年是为了赚钱，但现在就真的是为了保持自己的“名气”。怎么保持？必须要给出真心，Give Your Heart Out! 你有没有严肃真诚地对待艺术，观众一看就知道了，你骗不了人！
所以，如果说除了作品还有什么值得被尊敬的，或者说是什么导致张国荣能不断推出好作品，则只有一个原因：
突破！不断寻求突破！
说他不安于现状也好，说他自我要求严格也好，说他有危机意识也好，张国荣从出道以来，就不断挑战着各种规则。
出道时，就因为服装造型太过西化被观众所嘘，后来是唱着《不羁的风》这类歌被年轻观众所喜爱，“性格不羁”也成为他的一个标志。
进入90年代后，张国荣对电影、音乐有了更多主控权。而此时他非常自觉地追求突破，而非等待作品找上门。
他主动选新导演合作，是为了期待哪位导演哪部作品能激发出更多能量。他宁愿不顾形象，也要出演足够挑战的影片，比如《枪王》中的变态杀手，《异度空间》里情绪出现问题的心理医生。
1996年底的演唱会，张国荣在舞台上穿着红色高跟鞋演绎自己创作的新歌《红》。这场石破天惊的演出至今令人念念不忘。
但这并不是他第一次、亦绝不是最后一次寻求突破，事实上97演唱会所展现的内容非常丰富，远不是一双高跟鞋所能涵盖。
第二年张国荣担任别人演唱会嘉宾，记者追着问他什么时候再开自己的个唱？张国荣立刻笑说，上一次连高跟鞋都穿了，下次要给你们看什么？我还没想好呀。想好了才能开！
演唱会对张国荣来说从来不说什么赚钱渠道，舞台是他显示艺术的地方！艺术形式被人误解也好，表演方式被人诋毁也好，至少要做到自己的诺言：
我张国荣，站出来就是表演的保证！
97演唱会3年后，他再度登台，身着法国时装鬼才Jean Paul Gaultier度身定制的高定，在舞台上表演了一个「从天使到恶魔」的惊艳故事，讲述着「人，最重要的是欣赏你自己」的终极道理。
2000年的张国荣「热情演唱会」太过前卫，在当时引起许多争议。但美国《时代》杂志却高度评价为「TOP IN PASSION AND FASHION」（热情演唱会英文设定为passion）。至于现在看来，这场16年前的热情演唱会非但毫不过时，依然没有人超越！
而热情演唱会的主题曲「我」，已经成为90后00后标榜自己的经典之作。「我就是我 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似乎在什么场合都如此激励人心。
不仅有「突破」的意识。张国荣更有「突破」的能力。
这么多年过去，这份意识与能力品质显得越发珍贵。
REALLY MISS YOU, DEAR LESLIE.
HAPPY BIRTHDAY！
有的时候，我会挑一段古早的视频来看，不论是张先生的采访，还是电影剪辑。有些很精妙的长镜头，很长很长，长到摄影师似乎已经睡着——一直对准张先生的脸，以一个固定不变的角度。坐在电脑屏幕前，我就这样，顺从地从那个固定不变的角度一直望着他的面容，听着别人的声音如旁白那样传来，与他那么近，又仿佛无关。他是局中人，又像个旁观者，温雅从容地端坐着，兴致来时妙语连珠，有的时候则淡淡然倾听别人的谈笑，脸上保持着优优雅雅的，如一个民国时代贵族公子那样清润坦荡的微笑。我看久，会看得痴迷。
那样一张漂亮的面容，微微一笑的时候桃花眼会拉长，卧蚕浮凸拉抻，让最美的霞光都黯然失色。
我想去摁暂停，让某一个霎那间停格，把其中一刻留住。可暂停下来的样子，永远不及动态迷人。
所以我放任它播放着。
最长的电影也会结束，我看着它一步一步走向结束。
当清醒的时候是非常清楚的，张先生已经不在了，他风华绝代的姿容随他的生命一起化为灰烬，留给我们这些不太少但也不算太多，说不上完美无缺，但魅力无穷的影像。至于我们是欣赏，是批判，是恶搞，都不是它所能左右的。
然而即便最初那翻江倒海的疯狂感情已经渐渐平淡，内心最深层次的渴望，依然存在。
若还是当年飞雪似杨花，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把张先生的电影已经看得七七八八，对他本人也了解的七七八八。最近很久没有重温，最后看的一次，是英雄本色。
阿杰飞扑向阿豪的场景。
那个时候好些久远，久远到离我出生还有十多年。每个人都那么年轻，发哥风头正劲，张国荣青涩而好看。有很多日后名扬四海的风流人物才是初出茅庐。
一切尚在最初。
冥冥之中好有缘分，我从1986看到2003，又从2003回到1986.
英雄本色，纵横四海，阿飞正传，霸王别姬，春光乍泄，枪王，异度空间——一部比一部成熟，一部比一部老练。等戛然而止了，我又固执地回本溯源。
我凝视这人美好的容颜，常常会想，我为什么喜欢他。
他长得好——的确，长的是真的好。
他演技好——的确，演技是真的好。
他人品好——的确，他如此温润而坦荡，让人敬佩。
然而我也知道真正的理由是不可说的，以前我会老气横秋地说：因为他是张国荣，他独一无二。
现在，我或许会用两个俗气的字眼概括：缘分。
不论他的哪一部电影，哪一次访谈，甚或一句话，一个眼神，到点儿了，缘分到了，自然就心动了。
也许不需要什么理由。
看的多了，懂得多了，渐渐成为同龄人中相当见多识广的那一类。世界远不止一个张国荣，他也早已不是我心目中的唯一、最好。但我虔诚的为他保留一个位置，在心里。
因为我不需要什么最好。
我正襟危坐地评论张国荣，我会有条有理有据——他拥有千金不换的桃花眼，一笑颠倒众生。
倪匡说他眉目如画。林夕为他写过一首怪你过分美丽。
他气质高贵洁净，举止温雅动人，生性平和，却耿直倔强。
黄霑说他是翩翩浊世佳公子。
他为自己的艺术人生鞠躬尽瘁，为国产电影，世界影坛奉献出传世的精品。
2000热情演唱会，他将演唱会的服装与演艺艺术推向高峰。不管舆论的种种压力拍春光乍泄，世俗的鄙夷和嘲弄，不过他脚下一抔黄土。
王家卫，醉花宜昼，醉雪宜晚。醉花已枯，醉雪易融。可知其最后那片墨镜后有没有真诚的泪水？
他的品德，我只能用“高尚而无拘，懒怠讨好每个人，十足的君子之风”来形容。
身在香港演艺圈，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他依然没有很好的学会圆滑。
他乐意带新人，对挚友无所保留，但亦不屑滥交。他最珍贵的，或许就在这一点真字。
他与唐先生二十年相濡以沫，不离不弃。他敢毫不畏惧的将爱情公之于众，唐先生也心甘情愿做他坚实的后盾。在街上，狗仔队的摄像头前，他一把拉住唐先生的手，让我真的相信爱情无分男女。
所以你说他哪点好？
有些荣迷说实话确实让人厌恶。只看过一部霸王别姬就开始吹嘘张国荣演技全世界第一，只看过一部英雄本色就说周润发星味太重，只看过春光乍泄就说梁朝伟演技不如张国荣，还不清楚人家香港的发迹史久吹嘘他在美国多红，不了解杜琪峰却对于没看过放逐和枪火保持着莫名其妙的优越感，因为吴镇宇嘲讽过春光乍泄，黑人品不满足，还要黑演技。没看过无间道就说和霸王别姬相形见绌（问题是这人还强调了一句不吹不黑好笑伐）。
这是在夸耀张国荣的好吗？汗颜啊。
张国荣的好，从来不是因为他有多红，他地位有多高，他得了多少荣誉和赞誉，他是或不是国际巨星——这些统统不重要，他光华万丈，他是张国荣。他一文不名，他是张国荣。流芳百世，他是张国荣。遗臭万年，他是张国荣。
自他纵身一跃身亡的那一刻起，甚至在那之前，名利赞誉，就已是可有可无的东西了，不仅仅是对于他自己。
真正使张国荣宝贵的，是永不过时的艺术理念，和永不死亡的爱。
我想我们没有必要以“当时代因张国荣而终结”“当世界失去张国荣”来开头。一个人痛不欲生的创伤是大多数人的过眼云烟，世界会对张国荣保持礼貌的漠然。我却有幸走近他走进他走尽他，看完他的一生，也看完了他的心情。然后发现它生长在香港那个让我心动不已的世界与时代，他来世间走一遭，爱上一些人，然后被那么多人爱上。
他与那么多人牵扯不断的情思，细细密密织成一张网。他是这张网的某一个心脏，沉静地，坚定地跳动着。
于是我就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我看着他倚窗而坐，看他微笑，眉目里尽是漫不经心的风华，似乎有什么时刻天地间最好的颜色都已赋予这男子。他似乎不应属于人间，人间却要强留。他似乎不为红尘所扰，不为岁月所侵，容颜不老，然而终究如梦般消散。这样一个男子，若你爱上他，又何必去计较他是不是有那么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