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孙德谦《六朝丽指》中的“文有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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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剧之家
2017年08月15日 10:06

王荣林

【摘 要】孙德谦在《六朝丽指》一书中提出了“文有赋心”的观点,指出创作骈文可以借鉴赋的创作方法,并以鲍照为例加以论述。本文以孙德谦“文有赋心”为基础,扩展论述了骈文与赋之间的关系。

【关键词】孙德谦;《六朝丽指》;骈文

中图分类号:I206.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0125(2016)12-0264-02

孙德谦是清末民初的著名学者,对中国传统的子学、史学、目录学都有比较深入的研究,并尤工于骈文之学。孙德谦的骈文理论主要集中在《六朝丽指》一书之中。该书从多个层面、多个角度对六朝骈文进行了广泛、深入的探讨,在中国骈文批评史上具有重要的地位。除了上述骈文理论以外,孙德谦还提出了“文有赋心”的观点,对骈文和赋之间关系作出了比较深入的分析。

孙德谦在《六朝丽指》中论述骈文创作方法时,特别谈到骈文与赋的问题。一方面,他指出骈文创作不能步入律赋的岐途:“赋固骈文之一体,然为律赋者,局于官韵,引用成语,自不能不颠倒其字句,行之骈体,则不足取矣。庾子山《后堂望美人山铭》:‘高唐疑雨,洛浦无舟。何处相望,山边一楼。《至仁山铭》:‘山横鹤岭,水学龙津。瑞云一片,仙童两人。《梁东官行雨山铭》:‘山名行雨,地异阳台。佳人无数,神女看来。其他如《谢赵王赉白罗袍袴启》:‘凤不去而恒飞,花虽寒而不落。《谢赵王示新诗启》:‘文异水而涌泉,笔非秋而垂露。此等句法,皆后世律赋家所常用。骈文宜纯任自然,方是高格,一入律赋,则不免失之纤巧。吾观《文心雕龙·诠赋》与《丽辞》各自为篇,则知骈俪之文,且不同于赋体矣。故文虽小道,体裁要在明辨也。若欲救律赋之弊,多读六朝文,必能知之。诚以律赋兴于唐,六朝尚无此体耳。”[1]他强调的是:骈文创作应该讲究纯任自然,不能学习律赋的写作方式,一入律赋,就不免失之纤巧。为此,他还是推崇六朝骈文,认为“欲救律赋之弊,多读六朝文”。另一方面,也是我们更应该注意的是,孙德谦专门谈到了六朝骈文作家一个特殊的写作方法:以赋法入骈文,即“文有赋心”。他说:“骈文与赋之别,已论辨于前矣,观于六朝文,又不尽然。颜延之、王元长《曲水诗序》两篇,一自‘有诏掌故,爱命司历以下,一自‘芳林园者以下,其中词句,皆近赋体,盖可见矣。刘彦和《诠赋》云:‘六艺附庸,蔚为大国。是殆风、骚而后,汉之文人,胥工于赋,而猎其才华者,不能不取赋为规范。故六朝大家,宜其文有赋心也。即鲍明远《大雷与妹书》,此乃纪游之作,篇中‘南则积山万状云云,与‘则有江鹅、海鸭,鱼鲛、水虎之类,此等句法,岂不尽从京都诸赋而来?即《河清颂》亦复如是,余向谓鲍深于赋,至此益信。”[2]

这里关键的一句是“六朝大家宜其文有赋心”,即六朝骈文家在进行骈文创作时经常以赋的写作方法入骈文。为了说明问题,又列举了几个六朝骈文作家的典型作品为例。其中以鲍照为例更具有典型意义,一方面是因为鲍照正处在赋向骈赋转型的关键时期,另一方面是因为鲍照的骈文创作较为清晰地体现了以赋法入骈文的特殊现象,非常切合孙德谦“文有赋心”一语。

鲍照,字明远,刘宋东海(今山东郯城西南)人。出身寒微,后来被临川王刘义庆所赏识,为其国侍郎,历任海虞、秣陵、永嘉等县县令及中书舍人。后任临海王刘子顼的参军,故世称“鲍参军”。刘子顼响应晋安王刘子勋叛乱而失败,鲍照也死于乱军之中,有《鲍参军集》传世。

既然是通过鲍照来探讨赋与骈文的关系,不妨从骈文的视角去看他的赋的创作,再从赋的视角去看他的骈文的创作。从骈文的视角看,鲍照的赋已经骈化,是典型的骈赋,如其《芜城赋》,从体制上看骈化的程度已经很高:

泽葵依井,荒葛罥涂。坛罗虺蜮,阶斗麏鼯。木魅山鬼,野鼠城狐。风嗥雨啸,昏见晨趋。饥鹰厉吻,寒鸱吓雏。伏暴藏虎,乳血飱肤。崩榛塞路,峥嵘古馗。……若夫藻扃黼帐,歌堂舞阁之基,璇渊碧树,弋林钓渚之馆,吴蔡齐秦之声,鱼龙爵马之玩,皆薰歇烬灭,光沉响绝。东都妙姬,南国丽人,蕙心纨质,玉貌绛唇,莫不埋魂幽石,委骨穷尘;岂忆同舆之愉乐,离宫之苦辛哉?[3]

全篇以四字对和六字对为主,同时赋中还有很多其他样式的对偶。若以形式上以对偶句式为主作为骈文的衡量标准,那么此赋认定为骈文基本没有问题。此外,鲍照的另一篇赋《舞鹤赋》骈化程度则更高:

散幽经以验物,伟胎化之仙禽。钟浮旷之藻质,抱清迥之明心。指蓬壶而翻翰,望昆阆而扬音。帀日域以回骛,穷天步而高寻。践神区其既远,积灵祀而方多。精含丹而星曜,顶凝紫而烟华。……感寒鸡之早晨,怜霜雁之违漠。临惊风之萧条,对流光之照灼。唳清响于丹墀,舞飞容于金阁。始连轩以凤跄,终宛转而龙跃。踯躅徘徊,振迅腾摧。惊身蓬集,矫翅雪飞。离纲别赴,合绪相依。将兴中止,若往而归。飒沓矜顾,迁延迟莫。逸翮后尘,翱翥先路。[4]

此赋通篇用骈语行文,可称骈赋,以六字对和四字对为主,同时间或有句式相对。上述两赋足以显示,在骈俪之风的影响下,六朝之赋已经完成了骈俪化的过程,成为骈文之一类。所以孙梅在《四六丛话》卷四中说:“左、陆以下,渐趋整练;齐、梁而降,益事妍华。古赋一变而为骈赋。江、鲍虎步于前,金声玉润;徐、庾鸿骞于后,绣错绮交,固非古音之洋洋,亦未如律体之靡靡也”[5]

再从赋的视角去看鲍照的骈文创作,可以看出,他确实“文有赋心”,其骈文作品中明显包含了赋体的写作方法。我们就按照孙德谦的思路,以其《登大雷岸与妹书》为例,考察下面两段文字:

向因涉顿,凭观川陆;遨神清渚,流睇方曛;东顾五州之隔,西眺九派之分;窥地门之绝景,望天际之孤云。长图大念,隐心者久矣!南则积山万状,负气争高,含霞饮景,参差代雄,淩跨长陇,前后相属,带天有匝,横地无穷。东则砥原远隰,亡端靡际。寒蓬夕卷,古树云平。旋风四起,思鸟群归。静听无闻,极视不见。北则陂池潜演,湖脉通连。苎蒿攸积,菰芦所繁。栖波之鸟,水化之虫,智吞愚,彊捕小,号噪惊聒,纷乎其中,西则回江永指,长波天合。滔滔何穷,漫漫安竭!

……

至于繁化殊育,诡质怪章,则有江鹅、海鸭、鱼鲛、水虎之类,豚首、象鼻、芒须,针尾之族,石蟹、土蚌、燕箕、雀蛤之俦,折甲、曲牙、逆鳞、返舌之属。掩沙涨,被草渚,浴雨排风,吹涝弄翮。夕景欲沈,晓雾将合,孤鹤寒啸,游鸿远吟,樵苏一叹,舟子再泣。诚足悲忧,不可说也。[6]

文中着重写景,虽然名“书”,但是鲍照却用赋的笔法,以极为细腻的笔调,描绘了路途中所见山川景物的雄伟瑰丽。孙德谦指出此文在写景方面学习了“京都诸赋”的手法,十分准确。鲍文中“南则积山万状……东则砥原远隰……北则陂池潜演……西则回江永指,长波天合……”如此按四方方位描绘之法,显然借鉴了《东都赋》。《东都赋》云:“西荡河源,东澹海漘,北动幽崖,南趯朱垠。”[7]还有《西都赋》中的“东郊则有通沟大漕,溃渭洞河,泛舟山东,控引淮、湖,与海通波。西郊则有上囿禁苑,林麓薮泽,陂池连乎、汉,缭以周墙,四百余里。”[8]而孙德谦所指出的“则有江鹅、海鸭、鱼鲛、水虎之类”等同类排列行文,在汉赋中更为常见。从全篇来看,文中对景物的全方位渲染,对描绘表达极度强化,和赋并无二致,稍改头尾,取名为《大雷岸赋》也未尝不可。若从文章题目出发,其文就是“书”;若着眼于其强化描绘的表达方式,其文就是“赋”;如果我们关注于主体形式,其文就是“骈文”,可见鲍照此文集中体现了六朝骈文作家以赋法入骈文的特点。这是我们在考察六朝骈文创作方法时必须注意的一个重要现象。孙德谦指出了这一点,对我们是很有启发意义的。

参考文献:

[1][2]孙德谦.六朝丽指[M].四益宦刊本,1923:3-4+14.

[3][4][6]鲍照,钱仲联.鲍参军集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13,32-33,83-85.

[5]孙梅,李金松.四六丛话[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0:69.

[7][8]费振刚,胡双宝,宗明华.全汉赋[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3:330,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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