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暖小团
摄影/吕海强
采访、撰文/小明
原文刊于Esquire2015年6月号
观察自己，令人激动
黄轩告诉Esquire：人远比想象中的更丰富和立体。我从不给自己贴什么标签。我们都是三位一体的：动物性、人性和神性。不去抵抗它，也不去排斥它。提到性，每个人都点到为止，但我从来就可以大胆地说：你根本没法拒绝它。物种的本身就是繁衍，干嘛要抵触？
Q&A：
ε：去年年底，你有三部电影连着上院线啊，一线演员也没到这种程度，当时有什么感觉?
黄：好多人以为我特忙，其实不是。三部电影都是以前拍好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排档的时间都赶到一起了，《黄金时代》上映的时候，我都不知道《推拿》也要上。不过我知道《推拿》是一定会上院线的，除了有点突然。
ε：不是有一句玩笑话说娄烨导演欠你一部戏嘛，《推拿》算是还债了吧。
黄：确实是玩笑话，但《推拿》这部戏他确实想到了我。娄导很神秘，你永远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开始他说我想见你，见面完全没说到戏，隔段时间打了个电话，说黄轩啊我送你本小说看，我一看是《推拿》，就问他要我演谁。
ε：你问得够直接……
黄：娄烨当时就说你先看着。看完我才知道，给我演的只有小马这个角色，无论从年龄感还是各个方面他都觉得和我都还挺接近的。
ε：演一个盲人你有过顾虑吗?
黄：一个演员，一个有表演欲望的人。对看起来有残缺和不完美的，或是离生活有点距离的角色，瞬间就会有很大的好奇心和欲望。
ε：你觉得小马那个角色有像你的地方吗?
黄：娄烨导演是非常敏感的，他捕捉到了我骨子里的那一面。有人问过导演为什么用黄轩演小马，导演回答说黄轩他就是小马。拍戏时导演基本没给我讲过戏，我去问这场戏该怎么演的时候，娄烨就会说，我也不知道，你是小马，还来问我。从进组那天起，他就用这种代入方式让我相信，我就是小马。
ε：看起来你没那么阴郁，你笑起来特别健康。
黄：我有很多面的，孤独阴郁只是我的另一面。
塑造一个人物时，我不会凭空去捏造。演员演绎角色的时候就是土壤，土壤本身不会变化，在土壤里种不一样的种子，让种子去发芽，这才有不同的结果。
ε：小马性格里的部分因子也长在你身体里?
黄：我能看到这个人的孤独感、他的创伤，他的善良渴望、无助无奈甚至不知所措我都有，我把这些感受调动出来放大了，就是小马。拍完戏时，我作为一个演员完成了使命，我又成了黄轩，那小马呢，他要去哪儿？我舍不得他。
ε：你了解自己多少?
黄：了解自己也许用一生的时间都不够的。想自己遇到一个从未遇到的情况会怎样表现是个未知题。观察自己是个激动的事情。
ε：激动?
黄：就有些事我明知会发生，但真到了那一刻，我是个什么样子？自己远比自己想象中的更丰富和立体。我从不给自己贴什么标签，别人问我某某事你会做吗，我说可能啊，人类有过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在我身上。
ε：人的复杂性确实超过想象……
黄：从宗教的角度看，我们都是三位一体的：动物性、人性和神性。提到性，每个人都选择点到为止，但我从来就可以大胆地说：你没法拒绝它。物种的本身就是繁衍，干嘛要抵触?
ε：所以你会拒绝一切贴在你身上的标签?
黄：有人说我是暖男什么的，但生活里我也有冷酷的时候啊，别人怎么说是别人的事。他们看到的可能只是我的一部作品，你这次采访的一篇文章。一个连自己都不能了解全面的人，别人又怎么会真的了解?
ε：我知道你年纪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学舞蹈。
黄：我天性拒绝死记硬背的东西，还有数学。我喜欢迈克尔·杰克逊，他的舞蹈就够把我迷死了。我妈是舞蹈演员，我就跟她说我想考艺校。
凭当时的成绩，我怕是也考不上什么好高中。
她也许想我去艺校起码能学到谋生本事。学舞蹈，我的形象和条件也还算符合。
ε：后来你又生生从跳舞转到了演戏……
黄：毕业前我受伤了，半年时间只能在床上躺着。我买了个VCD，看电影电视剧，伤情让我对现实生活有点沮丧，整个人有点失落；对舞蹈突然就没那么强烈的欲望了，需要一个新的寄托。我姑姑挺支持我的，她是电视台主持人，在家里她算是离表演这行最近的一个人。
我一说想演戏，她就说行，这小脸儿上镜可以，声音条件也不错，马上就寄来一套播音主持用的朗诵读物给我。
ε：这么看，那次受伤也不纯粹是件坏事儿。
黄：受伤让我意识到跳舞这行的不确定性，有伤你就不能跳，一天不练功就会退步。跳舞有个机械化的需要，就是一个完好的身体。
ε：你是说你受伤后打算放弃舞蹈做演员，为什么还是上了舞蹈学院?
黄：当年我考电影学院和中戏都没考上，后来就去读了个舞蹈学院的音乐剧专业。舞蹈学院也是几大艺术院校之一，导演挑演员，这里也是必来的一站嘛。
ε：学生时代找你演戏的多吗?
黄：虽然没考上中戏和电影学院，但我还是经常能被选中进入复选环节的。这会不断给我这样的信息：我可以做演员。我承认我在表演上是有灵性的。现在想想，真的挺感恩的，因为我一直都有机会做我喜欢的职业。
ε：你说过《无人驾驶》是你特别重要的一部电影，现在还这么看吗?
黄：《无人驾驶》是我那个阶段非常重要的一部作品，我那时能拍上这电影真是太幸运了，其他全是明星，导演连试戏都没有就直接让我演，和我搭档的是王珞丹，那时她多火啊，高圆圆、刘烨、陈建斌，就我这么一个小孩儿。在我最沮丧的时候，《无人驾驶》找我来了。
ε：当时你为什么沮丧?
黄：当时我在跟《成都我爱你》剧组一起参加威尼斯电影节。之前王小帅导演的《日照重庆》、薛晓路导演的《海洋天堂》选角都定了我。我为《海洋天堂》体验生活一夏天：游泳、健身，电影最后还是用了文章，他确实是个出色的演员，但这对我是残酷的拒绝。我每天都在训练游泳，因为那部戏要求演员要会游泳。
正劲头十足做准备时，导演的电话就来了……
ε：记得他跟你说了什么吗?
黄：他说，轩儿啊，你明天不用再去游泳了。我说那就是我没戏了，他说对，我们这边定人选了。我说好吧。一个夏天努力的事情就没了，我接完电话坐在家里不知道该干什么，觉得憧憬破灭了。王小帅导演的《日照重庆》第一个定下来的演员就是我，后来投资公司换了人，导演再争取也没用，就是生生给换了。我想反正没事做，就直接去了电影节。
ε：也算是一种暂时的解脱了……
黄：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那么多电影人和殿堂式的仪式，在一个巨大的银幕上看到自己的表演，是种鼓舞也是极大的失落。我当时就想，回到北京后又会是什么样？又是每天在自己小屋一待，见组跑组，等待坏消息的不期而至?
ε：这心态不太好……
黄：意识到了。从电影节飞回来要在巴黎转机。在飞机上我就想，去流浪吧，不回国，临时决定我到了巴黎就不走了。当时我身上有200多欧元现金，翻译就帮我在巴黎找了家青年旅舍，20欧元一天，包一顿早点。我觉得太开心了！每晚去中餐厅吃碗最便宜的面，早上在酒店吃完，逛美术馆、逛卢浮宫、在塞纳河边上发呆，饿了吃渴了喝，完全无忧无虑。
ε：有点儿“无人驾驶”的感觉了。
黄：十天之后，我的公司疯了。那时候我的手机还不是什么全球通，也不上网，没人能联系到我。我的老板无数次辗转，半夜3点电话打到了我住的旅店。他说：黄轩啊，你还活着呢？你回来一趟，接戏，张扬导演，全明星阵容。当时我已经不自信了，心里想的是导演怎么可能用我？我老板说：不管怎么样，你试一下。
ε：该是你的跑不了的。
黄：我刷信用卡100欧转签了机票，一落地就直接被送去了张扬导演的工作室，闲聊了两句就直接签了合同，晚上剧本给到我，我知道演对手戏的演员是王珞丹。这真是那个阶段最重要的一件事。有些东西你可能认为是你的，但它不一定真正就能属于你，有些东西你不一定花最大力气去争取的时候，它反倒把幸运之箭射给了你。经历了这些事，才算是一种成熟的蜕变。我的心态会变得特别好，我学会对那些不可控的东西做到完全不去期待。
ε：现在你什么心态?
黄：我能做的只是把自己保护好，心态调整好。尊重别人，人家才可能尊重你，才有足够的特质去吸引那些欣赏你的人。演员是个自我的职业，坚守自己，才能找到合适的角色。
这很赞：适度淡出
“我不能被我的演员身份拴住所有。我还想去更多地方旅行，我还有其他更多的事情想去做，我还想有更多更有趣的人生体验，我不愿意在刚满30岁的时候就被这份工作绑定我全部的生命。其实我这么做也不是为了自己。你想想看，作为一个演员，如果之前没有积累，没有足够的人生经历，又怎么会有创造力。创造力来源于生活，来源于不同的体验。我喜欢适度淡出。”
这很酷：自造茶
“每一次旅行，我都会挑一些当地的茶带回来。尝过这么多茶之后，我还是更喜欢中国茶。这不单纯是一种饮品，茶也是个元素符号。
以前我只是单纯喜欢喝，慢慢地开始对制作茶叶的工艺和过程产生了兴趣：选料、烘焙这一系列过程做下来看似简单，其实会让你对喝到嘴的茶水品行有更深的了解，现在每次出门拍戏的时候，我都会随身带着自己做的茶。”
这很先生：表演重在感受
“我喜欢充分联想，再结合自己的东西去演我的每一个角色。可能因为我是双鱼座吧，我的想象的空间还是很大的。有的时候我见到一个人，还不熟，跟他聊几句天，感受他的一个状态，我就去猜，对面这个人平时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遇到人或者事，他会采取的态度。联想，说白了就是自己瞎想，这个特别有意思，接到一个角色后我就会抓住这个人物的几个特征去联想。这个事儿特别有趣，一切的联想就是把自己遇到的，甚至是在书上看到的，所有贴合的东西都加上来。我不善于凭空捏造，因为一个人永远不会变成另外一个人。”
这不先生：物质电影时代
“有时候我觉得很沮丧，对当下的年轻中国演员来说，可能表演本身已然不重要了。长得好看一点，拍一个古装神剧就出来了，然后突然就火得一塌糊涂，很多电影的大导演就去找他们来演自己的电影，目的竟然是为了利用粉丝效应去保障票房。大银幕没有以前那么挑剔了，现在是数字派，也没有胶片那么挑剔了，甚至谁都能来当导演了，这个事也特别奇怪。选这种演员的时候，没人去问你对电影有多热爱，没人问你拍过多少电影，也没人问你去过多少电影节，对电影有什么样的态度和理解。只要你粉丝多就行，你就是主角了，仿佛在宣布，我们这个电影不靠剧本，不靠制作，就靠你了。这是让我觉得最现实最可悲的一个现象。”
黄轩内地男演员
1985年3月生于甘肃兰州，北京舞蹈学院毕业。2007年出演电影《地下的天空》，2008年出演李少红版《红楼梦》中薛蝌一角，2009年参演电影《无人驾驶》和《成都我爱你》，2014年主演电影《蓝色骨头》《黄金时代》《推拿》，2015年，与孙俪共同主演电视剧《芈月传》。2016年，与杨幂共同主演《亲爱的翻译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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