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吴昊
在北京堆雪人是件挺费劲的事，去年我在门口堆过，雪刚下来的时候，雪粒比较松散，粘不住，但也不能等，北京的气温没那么低，阳光一照，雪就化得差不多了。
所以，要堆雪人还是趁着雪刚下的时候比较好，要把松散的雪滚成一个大雪球，我的办法是在雪上洒点水，这样雪就能黏住，从小雪球开始，滚一滚就洒点水，水不能多，不然就塌了。
洒水是我小时候打雪仗的经验，那时候，小孩儿都是一帮一伙的出去玩，下雪时就分两拨打雪仗，刚下的新雪不太容易攥成团，好不容易成团了，也不够分量，轻飘飘的扔不远，这时会有聪明的孩子迅速掏裤裆，往雪地上撒尿。混和着人体湿度与温度的雪团才结实，硬邦邦的，能扔远，打到身上挺疼。
打急眼的时候，还会把石头、土坷垃包进湿漉漉的雪团里，有一次我们用这种雪包子把对面的孩子打得四散奔逃，他们跑回去向大人哭诉，意思是说我们使用了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大人领着小孩气冲冲的出来报仇，大人毕竟是大人，根本不用雪团过渡，从地上捡起砖头直接往过砸。
后来那帮孩子不愿玩了，是我们央求了半天并承诺绝不首先使用带馅的雪团，这才重新摆开阵势。
我们那儿冬天冷，打雪仗从来不觉得，打一会儿，头上还冒热气，就是两只手受不了。
去年我在北京堆雪人，手也是这种感觉，开始的时候冰凉，冻得生疼，慢慢手就僵了，颜色也会变红，感觉火辣辣的。戴个手套可能会好些，但我没想起来，很多年没戴过手套了。
堆雪人是为了给大宝小宝看点新鲜的东西，后来我发现，雪人是会让她们新鲜一会儿，但她们最喜欢的其实只是抓一把雪，然后看雪在手中化成水。
她们也喜欢踩雪，后来小宝说，踩进雪里，会有“咯吱吱”的声音。雪人好不容易堆起来，你稍不注意，她们就踩上去了，连腿带脚陷进去，故意的。
《积雪》
上层的雪
很冷吧
冰冷的月亮照着它
下层的雪
很重吧
上百的人压着它
中间的雪
很孤单吧
看不见天也看不见地
这是《给孩子读诗》这本书里的另外一首诗，金子美铃写的，一看就是日本人的东西，细致、干净。
别人写雪，无论怎么写，哪怕用拟人用比喻，雪都是雪，只能是个景，但这首不一样，她把雪写成了活的东西，不但有灵魂在，而且雪的命运也在里面，还分出三种来。
金子美铃的诗集我在前几年就翻过，风格差不多都是这样的，有人把金子美铃的诗归为童话诗，这样说也有一点道理，因为她的眼光更接近小孩看待事物的方式，出人意料，大人们想模仿基本没戏，出发点就不一样，这不能叫童趣，应该是童眼。
《问雪》
落到海里的雪，变成海
落到街上的雪，变成了泥
落到山上的雪，还是雪
还在天空的雪
你喜欢哪一种？
这是金子美铃关于雪的另一首诗，我觉得这首可能比《积雪》更适合小孩儿，轻灵，能握得住。
大宝小宝有一段时间，天天拿着一根儿魔法棒，指来指去，口中还叨咕着，都是一套一套的，“巴拉拉能量，乌卡拉卡，神奇魔法，变！”大致是这种，我也学不来。连吃饭的时候都唠叨，小宝说，我这是一杯魔法牛奶。大宝赶忙拿起手边的魔法棒，说，巴啦啦能量，牛奶女王，把你的牛奶变成臭牛奶。
那会儿，因为随时要呼唤精灵，家里很多地方都放着魔法棒，各种材质，也有用树枝自己做的，有的还带电池，有音乐有光束，时间长了，电量不足或接触不良的可能就哑了，被遗忘在角落里。
但在某个夜里，这些残缺的魔法棒会突然响起，小灯闪烁不停，能把人吓一大跳。遇到这样的，我就偷偷扔掉，等大小宝问起来的时候，我就说不知道呀。
有时看着她们一本正经的样子，我会觉得有点迷惑，难道她们真的相信有魔法有精灵？难道我们每个人小时候都是这样？
浪是糊涂虫/把很美很美的贝壳/忘在了沙滩上
大门外 /风吹来/进来还是不进来？/风在小声商量呢
幸福穿着桃红的衣裳 / 一个人小声哭呢
去年，我看到啦 / 正月、元旦乘着挂黑帆的船 / 一路逃向西方的背影
上面是我随便从金子美铃诗中拷贝的句子，和小孩儿一样，金子美铃身上也带着个魔法棒，随手指点就能召唤出事物内藏着的那个精灵，海浪、风、牛奶、积雪，正月、元旦，这个一般成人是做不到的，没这个能力。
但金子美铃不但做得到，而且比小孩的魔力更强大的是，她了解这些精灵的际遇，能看透这些精灵嘴角的笑和眼里闪烁的泪花，当然也包括《积雪》里隐藏的失望和绝望。
有一次在儿童游乐场，大宝小宝和一个小胖丫头抢滑梯，没争过，小宝偷偷拿出魔法棒指着那女孩儿开始施展魔法，结果被人家发现了，那小女孩怒喝：收起你的魔法棒！再指就给你扔了。两人显然是被吓住了，看着这个比她们高半头的女孩儿不敢说话，魔法也没起作用，讪不搭的。
我在旁边看着想笑，但也突然有了疑问：当小孩儿失去魔法的时候他们会伤心吧？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