锡耶纳——这座在12至15世纪修建起来的中世纪古城,一直安睡在恬美的托斯卡纳乡村环抱之中,固守着一个哥特式梦想,并因此与佛罗伦萨在城市建设方面展开了持久的竞争。锡耶纳与佛罗伦萨两座城邦的繁盛之路如此相似,不相伯仲。
两年前,我第一次来到这座古城,其独特韵味令人流连至今。城市规划以田园广场(La Piazzadel Campo)为中心,并与周围环境融合得天衣无缝。由它为中心四散开来的11条街道,放射至全城。
逛得尽兴,寻觅美食便成了下一个重要目标。田野广场的最高处是全世界最有名的冰淇淋店Gelateria Dondoli。这是一家小小的店铺,看上去不起眼,一问都祖传好几代,很多都有自己的秘方,口味也十分多样,比如胡椒口味、辣椒口味等等,值得大家去挑战!和店员说我要 Icecream 的时候,他翻了翻白眼,然后很郑重地对我说,这是 GELATO ,绝对不是 Icecream ...作为连续四届冰淇淋赛冠军,这里的口味比罗马的更加纯正,我尝试了香草冰淇淋,滋味妙不可言!
Gelato 中文翻译为意式冰淇淋, Icecream 则为美式冰淇淋。
到达锡耶纳的那天中午,正遇上田野广场的赛马盛世。参赛的马匹和骑师,穿着不同颜色的衣服来代表各自的街区。活动的组织方式体现了中世纪的管理特色:按堂区来划分,每个堂区都派出自己的骑士,赛马都不配马鞍。徜徉在崎岖的巷道,古老的建筑两旁挂满了各大堂区名门望族的族徽和旗帜,如果说以前各大家族彰显实力的方式是决斗或战争,那现在已经温和地转变为城市各大家族之间的赛马盛世了。自12世纪以来,锡耶纳就划分为17个堂区,每个堂区都有自己的教堂、传统习俗、象征色和象征动物(狼、鹰、猫头鹰、海豚等)。
在连接田野广场放射状的小巷子里,很多本地的杂货铺鳞次栉比,因为赛马节的缘故,小巷里拥挤不堪,想找一个地方落脚休息很困难。在一条坡道的尽头,我看到两家餐厅相邻,形成鲜明对比。
这边是一幢高大的新房子,充满活力,生意兴隆,所有的门斗大大敞开,刚刚结束比赛的马匹在气喘吁吁,游客们在墙角的阴凉处喝饮料。旅店里,叫喊声、拳头敲击桌子声、酒杯碰撞声、台球滚动声、开汽水瓶声,响成一片。而在这一片喧嚣之上,却是在喧嚣声中脱颖而出的笛声,欢快而嘹亮,使门窗也发生了共振
对面的一家旅店则相反,寂静无声,好像已被遗忘。大门口长着青苔,百叶窗已经破损,一支枯黄的冬青悬挂在门上,像一串陈旧的羽毛。门前的台阶已被路上的石子填平……一派陈旧孤寂的景象。
一跨进这家餐厅,就看到餐厅空空荡荡,死气沉沉,阳光从四个没有窗帘的窗口射进来,使空间显得荒凉寂寞,几张缺胳膊少腿的桌子上,摆着一些蒙着灰尘的酒杯,被烟头烫出窟窿来的旧沙发和的柜台,昏睡在沉闷的热气中。广告ing:更多精彩内容欢迎关注一食一念:yishi1nian,么么哒。
吧台的深处在临近厨房的地方, 一个女人坐在暗影里,出神地忘者窗外,我用刚学会的意大利语大声喊了她几次,她才回过神来,面目沧桑。
“您要什么?”她站起来,用不标准的英语问我。
“我们想找个安静的地方休息一下,吃点沙拉,喝点东西…….”
她诧异地瞧着我,站在那里没有动,似乎没有听懂我的意思。
直到我精通意大利语的同伴走过来再次向她解释。
“我刚打算打烊了。”
“可今天是赛马节啊,应该客人很多,这里难道不是一家餐厅?”
“是,但我们客人很少。”
“对面太吵,让我们在您的餐馆待一会儿吧。”
当她确信我们是真的打算落脚在她这里的时候,才开始笨拙地张罗起来,去吧台拿来一瓶沾满灰尘的柠檬酒,擦拭杯子。好像她已经很久没有接待过客人了。
经过了大概分钟的等待,我们面前总算有了一盘不太新鲜的地中海沙拉。几杯带酸味的劣等柠檬酒和一小篮又硬又冷的干面包。
“请用餐。”这个阴阳怪气的女人用意大利语对我们的翻译说,很快又转过身去,站在原来的老地方。
“没有别的食物吗?”我恹恹地尝了几口,用英语抱怨着。
她忽然转过头,用英语说:“对不起,我以为今天不会有客人了……我不知道你们是否吃得惯这个?”
过了一会儿,她小心翼翼地从厨房拿出一盘新的沙拉,“我原来准备给Caspar的….”她叹了口气,“但他应该不会回家了。”
在我们面前,粗犷原始的蜂巢被掰碎,和新鲜的酸奶酪拌在一起,配上西红柿、生菜、菊苣和几个在黄油里煮熟了的小土豆组成了一盘秀色可餐的锡耶纳沙拉,这个邋遢的老板娘原来是一个很好的厨师呢。
看到我们满意的神情,她似乎备受鼓舞,返回厨房继续做菜。不一会儿,另外三个菜被端上了桌。她用橄榄油炒了洋葱,撒上桂皮,一点白糖、海盐和白胡椒粉。然后去隔壁的杂货店迅速买了白色的嫩茄子,把他们全都送进烤箱,直到茄子表皮裂开。把茄子从烤箱端出来之后, 她趁热浇上了酱汁, 这些酱汁是把新蒜和马玉兰碾碎之后拌上橄榄油制成的。然后在我们吃沙拉和主菜的时候又烤了一个圆肥的土豆面包,蜜色的面包皮散发着迷迭香的气息。
我们瞬间开始庆幸来到这家门庭冷落的餐馆居然收到这样隆重的接待,心满意足地撕开茄子皮,把蜂蜜和奶酪涂在土豆面包上开始吃,间或喝一口柠檬酒,觉得没有刚才那样酸涩难喝了。
等忙完了,我就试着用英语和她攀谈:“您这里地方很大,为什么却这么清静?”
“过去不是这样的。”她磕磕地回答我,脸上没有了呆板的神情。
“我的餐厅以前人很多,在锡耶纳赛马节的时候,各个区的骑手都过来用餐,平时,本地人也经常来光顾生意。一年到头,顾客盈门……但自从旁边开了一家新店之后,我这里就越来越冷清了。我确实不招人喜欢,经常生病,凡事都自己来,对待客人又不够热情,我丈夫去世之后更是沉浸在悲伤中。而新开的餐馆整天热热闹闹,经营餐厅的是一个来自圣吉米尼亚诺(San Gimignano)的女人,长得漂亮,自称和锡耶纳的本地人是老乡。很多导游都是她的熟人,总会把游客带过去,本地人又对她店里的新鲜玩意儿感兴趣,慢慢的就没人来光顾我了。”
她用一种几乎不带感情色彩的语气,慢条斯理地诉说着这一切。眼睛却并不望向我们,只是殷切地向那家餐馆望去。
又有几个骑手进了隔壁热闹的餐馆,隔着老远还能听到马鞭的甩打声和刚刚看完赛马意犹未尽的观众们的斗嘴声,漂亮的老板娘和招待们站在门笑得很大声。在这一片混乱之中,刚才的笛声却更加引人注目。
这个忧郁的女人忽然激动起来,整个身子微微颤抖,她转过脸来对我们说:
“你们听到了吗?这是我的儿子Caspar在吹笛子……他是不是演奏得很棒?”
我们大吃一惊。
“是您的儿子!他怎么跑到那边去了?”
“我不怪他,他是我的骄傲,是锡耶纳音乐学院的高材生,以前他在这里演奏……后来,我们这个餐厅没人光顾……所以他很烦闷,我知道他需要观众,他是未来的艺术家,大家都喜欢听他吹陶笛,他还有美妙的歌喉。”说到自己的儿子,这个呆板木讷的母亲颠三倒四地话多起来,“圣吉米尼亚诺的女人就怂恿他到自己的店里演奏陶笛。嘘……别做声,他又开始演奏了。”
她脸上浮现出矛盾的神情,自豪与难过交织着,微笑的眼里弥漫水雾,这个因为疲惫而显得苍老的母亲,躲在暗处,用旧旧的围裙擦了擦眼角,继续出神地听她的Caspar为圣吉米尼亚诺的女人吹奏欢快的乐曲……
我们带着疑惑和不解走出餐厅,锡耶纳的黄昏美得令人摒住了呼吸渐渐地,晚霞中一缕淡紫色的风忧郁拂过我的脸庞,伴随着它的,是微弱的星光。大部分餐厅点起了烛火,狭小的坡道上有序地铺起了晚餐雪白的台布与光亮的刀叉,穿着白衬衫黑领结的侍者开始忙进忙出。
田园广场上混乱的序曲音乐还在回响,满天晚霞犹如琥珀,橙色的、玫红的,像石榴心般浓烈绚烂,锡耶纳迷人的夜生活即将开始。然而回望刚刚用餐的地方,这个悲伤的女人却已隐没在了是烛火暗淡的巷道深处。